从青龙山到沂水,有三百里远,骑快马日夜兼程,大概需要两到三日。
若有天榜高手提纵向前,则两日之内必可到达。
只是仇不平此行前去,是要与天榜争锋。
便要保存体力,来回大概需要五天多的时间。
以是非寨中5000精锐,外加山下万余喽啰,数处军寨的防御力度,那南朝军便是再怎么凶狠勇猛,也不可能在五天之内就破开寨子。
这也是仇不平敢于在此时离开山寨,去援助小铁的底气所在。
一日之后,是非寨中。
刘俊山骑着马,在三道山门巡视一周,众头目和战兵们的情绪挺高,并没有因为大战将至就显得忧心无比。
是非寨立寨十四年,破过济南府,打过北朝铁骑,也数次痛宰过南朝军队。
打那些乡间土棍恶霸,更是土鸡瓦狗一般。
他们横行齐鲁,靠的也不是那胸中义气,靠的便是这一支百战精兵。
当然,还有天下至强十二人之一的不平枪大当家在后压阵。
仇不平便是是非寨的主心骨,定海神针一样的人物,只要仇不平还在一天,是非寨就不可能被攻破!
这不仅是是非寨人的想法,也是他们对手的看法。
“都给我好生看顾着!”
刘俊山骑着马,越过最后一道山门,对高大山门两侧的头目喊到:
“今晚上可有犒劳,上好的豚肉,白面的馒头随便吃!但要是拉了胯,豚屎都别想吃!”
山门两侧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,还有些相熟的头目打趣问到:
“二当家,咱们兄弟守山这般苦,搞些个娘们来犒劳一下呗?”
“想要娘们,打完仗自去济南潇洒去。
一概花费,由山寨粮台出,只是小心你那活儿被贼兵砍了,到时候就只能送去临安挂挡子,给赵家人当奴才了。”
刘俊山哈哈大笑,满口荤话,一扬马鞭,便在众人的笑声中进了山寨。
寨子的气势不错,人心也还齐整。
这让刘俊山心里微微放心下来,他跳下马,将缰绳丢给一个心腹喽啰,走向聚义厅,打算吃点东西填填肚子。
刚拿起筷子,便有头目前来汇报。
是个瘸子。
呃,是钱拐子,也是一起厮杀十几年的老兄弟了。
“拐子,吃了没?”
这虬髯大汉在聚义厅偏厅捏着馒头,就着咸菜,一边狼吐虎咽,一边对眼前拄着长刀的钱拐子说:
“一起吃点?”
“我吃过了,可比二当家吃的好多了,瞧咱肚子都起来了。”
钱拐子嘿嘿一笑,他近日受了伤,吃的那是“病号餐”,顿顿有肉呢。
当然,他也没忘记正事,便对刘俊山说:
“二当家,今早有一队二十里外军寨回来的人马,约莫千人,要与山门守备换防,山下众头目也要换防了。
这事是按照之前的规矩做,还是另有安排?”
“这些事,你与我三弟说了便是。”
刘俊山吃着东西,头也不抬的说:
“咱老刘不懂这些军法方略,以往也都是他管的,你为何与我来说这些事?”
“这个嘛。”
钱拐子有些犹豫,但还是直言说到:
“本来我也觉得没什么,但今早,郎木头悄悄告诉我,这几日的换防,有些太多太乱了。
他担心是不是三当家弄错了一些事,还是大当家自有安排,便让我来问问。”
“啊?”
刘俊山抬起头,嘴边还沾着咸菜帮子,他说:
“竟有这事?
我一会去问问三弟,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,拐子,你且回去安心休养就是。”
打发走了钱拐子,二当家却越想越不对劲。
他抓起手边两把手斧,插在腰间,寻了个喽啰,去把三当家请来聚义厅。
不多时,摆着白纸扇的吴世峰便镀着四方步,在一众心腹的簇拥下,慢悠悠的走入了厅中。
“你等且去外面等着。”
鬼书生对身后人挥了挥手,他合起纸扇,说:
“我与二当家有要事商谈,莫要让人打扰。”
一众喽啰便退了出去,还有人关上了厅门。
屋子里的光线一下子黯淡下来。
“老三,我刚才吃饭前,去山下看了看。”
刘俊山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吴世峰说:
“防守什么的,都一切安好,但惟独这几日的换防之事,却是有些混乱,莫不是大哥离开山寨,使你心神不宁,弄错了事?”
“没错的。”
鬼书生将折扇放在桌上,拿起了手边茶杯,啜饮了一口茶水。
他对刘俊山说:
“这山下防御之事我细细思量,却发现有几处漏洞,这才使他们分开防守,二哥不用担心。”
“这样吗?”
刘俊山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,他还是觉得有些蹊跷。
就在他思索之间,吴世峰突然开口问到:
“二哥,这几日,我心中一直在思索一事,左右却是得不到答案,本想问问大哥,却又突然有小铁之事,便耽搁了。
这会闲来无事,便问问二哥,兴许能有个想法。”
“哈哈,三弟,你这就说笑了。”
刘俊山被三弟的话逗得前仰后合,这个莽汉揉着肚子,大声说:
“咱老刘上阵厮杀,不惧他人,但论起这思虑之事,却是不如你和大哥脑子好用。
你这鬼书生都想不明白的事,我又岂能给你个想法?莫要说笑啦。”
“哎呀,兄弟之间聊一聊嘛。”
吴世峰笑眯眯的摸着自己的山羊胡,对刘俊山说:
“大家都说二哥鲁莽,但在我看来,那是大智若愚罢了,若真是没头脑,也没办法随大哥走到现在的。
我当笑话讲,二哥当闲话听就是了。”
“那你便说吧。”
刘俊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,靠在椅子上,看着自家三弟。
而鬼书生则站起身来,拿着折扇,左右走了两步,似乎是在组织语言,几息之后,他开口说:
“二哥,你从小和大哥一起长大,乃是大哥家中亲随,关系自然非同寻常。
而我呢,我与大哥同在琅琊学宫求学,大哥乃是我学业长辈。
大楚国灭,我和大哥又一起在临安为官,他又是我顶头上司,那赵虎行恶被天诛后,大哥便辞官归乡,我也随着大哥一起辞官。
后来,大哥遭遇惨事,落草为寇,你我二人也是在那时相识,虽一文一武,但也是相交莫逆。
大伙随着大哥筚路蓝缕,这才建下了这是非寨一番基业。”
“是啊。”
听老三突然说起过去的事,刘俊山眼中也是颇为怀念。
他摸着大胡子,说:
“我起初是不喜你的,三弟,觉得你心眼太多。
后来却又觉得你颇通人心,又有本事,上得了阵,杀的了敌,便引你为义气兄弟。”
“是,我等二人一开始确实是互相瞧不上的。”
鬼书生想起两人最初时的龃龉,也是轻笑一声,他复尔又问到:
“只是这十四年一晃便过,不知二哥,可还记得,当初大哥在青龙山立寨时,说过的那句话?”
“如何能忘?”
刘俊山拍着桌子,朗声说:
“天道不公,后土无情,天下纷乱,自生不平。今日,仇云舒在此立下誓言,要替这煌煌天道张目开眼,要还这人间朗朗乾坤。
自此之后,这是非寨立,仇不平出!
自此之后,我等专断人间是非,仇尽天下不平!”
他说的是,十四年前,仇不平立是非寨时的话。
哪怕已经过了十四年,那一日的场景,却还深深刻在刘俊山心中,吴世峰也喟然长叹。
他说:
“那时,木头还是半大孩子,拐子的腿还没瘸,我等两人也不过二十来岁,大家听闻大哥发下宏愿,便义气相随,伏身便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