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堂内鸦雀无声,哪怕知道结果,再重复一遍的时候,那些词句依然令人感觉心惊肉跳。
洛阳丢了,战况不知,总之丢得很是轻松,甚至悄无声息。荥阳也丢了,高敖曹之弟高隆之本来在荥阳“镀金”,也算是避祸。
因为大家都算准了尔朱荣会从晋阳直接出到邺城以北的滏水河,所以黄河以南的荥阳算是“安全区”。
现在高隆之被尔朱荣军俘虏,生死不知。大堂内身材魁梧如山的高敖曹面色黑如锅底,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丢了荥阳正缺少替罪羊呢,他多说一句,搞不好高欢直接把罪名推高隆之身上了。
尔朱荣占据荥阳,却不急着过黄河,看起来似乎跟当年曹操官渡之战的考虑有些雷同。不过河,补给不缺,过了河,除非一击而中,否则旷日持久之下,谁胜谁负真是难以预料。
春汛中的黄河不是那么温顺,攻打邺城,补给必须从黄河南边过来!当初在布置防御的时候,高欢为了跟尔朱荣死耗,把粮草大多都集中在了邺城。
荥阳虽然作为魏国传统的中转集散地,有部分粮草,却难以支撑尔朱荣大军旷日持久的战斗。这才春天,要秋收得大半年,等到今年秋收,黄花菜都凉了。
“如今尔朱荣出奇兵,应该如何是好?”
高欢有些忧虑的环顾四周问道,战局倒是很明朗,只是对自己很不利而已!
“将尔朱荣引到枋头,在枋头城下决战。”
高敖曹说了一句。他没想那么多有的没的,是男人就是干!
“荒唐,打仗岂是匹夫之勇?
枋头离黄河近在咫尺,从荥阳运粮,过个黄河就到了枋头,尔朱荣根本不担心在枋头城下决战。他们甚至可以以一部围住枋头,另外派兵突袭邺城。
我们分兵,则被逐个击破,若是不分兵,顾此失彼。”
窦泰忍不住讥讽了高敖曹一句。他说得很对,尔朱荣此番其实也没有打得高欢他们怎么样,损失的都是些外围兵马,有些甚至都只是名义上投靠他们的。
但尔朱荣也是另有所图,目的就是为了打乱高欢的部署,使得对方失去主场优势。高敖曹瞪了窦泰一眼,没有反驳。
气氛一时间陷入静谧的尴尬,又弥漫着诡异而不安的气息。高欢也有些痛苦的捂住脑袋,内心烦躁不安。
尔朱荣你乖乖的躺好让我砍死不就好了,为什么还要挣扎呢?
高欢在心里咒骂尔朱荣不得好死。只是如果在心里诅咒就能杀人,恐怕一千条命也不够尔朱荣挥霍的。
然!并!卵!
来得最晚,坐得最靠近大门的段韶想起身说话,结果被父亲段荣死死拉着袖子。
“主公,不如我们派人去给斛律金许诺,让他带兵攻晋阳。事成之后,许以高官厚禄。”
高欢的谋士孙腾,不动声色的说道。
听到这话,高欢眼睛一亮,瞬间就兴奋起来了!
“好!好计策!不仅要派人去游说,还要跟尔朱荣下战书,在信里面暗示他的人里头有我们的内应!”
写信给斛律金,对方被收买了,直接端掉尔朱荣的老巢晋阳。就算斛律金不上套,那份给尔朱荣的战书也会让尔朱荣猜忌斛律金。
无论成败,都可以捞一笔,双倍的快乐。再说就算是一点收获也没有,送两封信,又花不了多少钱!
“龙雀(孙腾表字),这件事你来办吧!”
高欢热情洋溢的说道。
孙腾拱手行了一礼,退到一旁不再多言。有些事情不是专业领域的,少说为妙。
“离间之计只能为辅,要怎么跟尔朱荣斗呢?”高兴了几分钟,高欢的眉头又皱了起来。
绕了一圈,问题又回来了。
就跟足球一样,无论传球多少次,最后都是为了“射门”。不跟尔朱荣真刀真枪的较量一番,是不可能击败对方的!
高欢麾下那些兄弟,平日里吹牛打屁都是一把好手,若是论打仗也还行。可是在这种决战时刻,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,显然是等着高欢拿主意。
段韶又要说话,再次被段荣拉住。很久都没等到答案,高欢把目光再次看向孙腾。
“主公,我们决不能过黄河,就在黄河以北,等着尔朱荣过来!至于具体要如何作战,属下也说不出什么来。”
孙腾无奈苦笑道。
他再怎么说也是个文臣谋士,战阵上的事情,大略他知道,具体怎么打仗,那真得专业人士出马,外行指导内行要出大事的。
比如说打赢了,要不要追击,派谁去追击,这样的事情,孙腾可以建言。但是其他的细节问题,他就说不上话。
“都散吧,各司其职,先守好邺城再说。”
高欢将众人遣散,一个人回书房不知道在干啥。
回自家宅院路上,段韶满脸幽怨的看着老爹段荣,不甘心的问道:“刚才父亲为何不让孩儿说话?”
段荣叹了口气,摇了摇头,没说话。等回到院子里,他才惋惜说道: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,刚才那么多人都一言不发,想不到办法。你才多大,就已经能人所不能。
长此下去,很快就能出人头地,但这样也会遭人嫉妒。明枪易躲暗箭难防,有什么事情私下里找高王说就可以了,不需要你那么高调图表现当着众多人的面说出来。
你这是在打他们的脸知道么?”
听到段荣的教诲,段韶这才感觉后怕,连忙向父亲道歉。
“那么,你到底想到什么办法呢?”
段荣好奇问道。
“邺城以南不远,漳河南边的安阳县,它的东南面有一座山,名为韩陵山,相传韩信因为贪图此地风水,葬之可以兴旺后人。
他母亲早亡,无先祖可以葬于此地,恰好这时韩信看到一位老妇迎面走来,他便认此人为母,直接将其活埋于此山,后人便将其称为韩陵山。”
说到这里,段韶看着段荣,对方听得有些入迷,催促道:“然后呢,你能不能一次说完?”
段韶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:“韩陵山扼守枋头到邺城的要道,易守难攻,两面都有山路可以下山,并非孤山。
我们一边散播谣言,说谁占据韩陵山,就有军神韩信相助,一面鼓舞士气,一面也是震慑尔朱荣。
然后在山上结阵,等着尔朱荣来决战。等尔朱荣军到来后,我们用山石堵住背后下山的路,一是防止士卒逃亡,二是防备尔朱荣军偷袭。
以韩陵山为依托,拖住尔朱荣主力。而余部则攻尔朱荣后方粮道,甚至可以突袭枋头断其后路。
剩下的,就是各凭本事了,战阵之上,不能赢就是不能赢,计策的作用都是次要的。”
段韶说完,就发现段荣沉默的来回在院子里踱步,似乎有些意动。
“父亲以为如何?”
这段时间段韶去滏水河边钓鱼,实际上都是在思考对策。这个办法他想了很久,还偷偷找人打听过安阳县周边的地形,觉得把握很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