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姐原本打算收割完水稻就回城里的。但是伯母再三要求她多待两天。思姐问伯母为什么要多待两天,伯母支支吾吾。
思姐以为伯伯和伯母舍不得她,便将收好的行李重新放回,顺便帮伯母晒稻谷。
那是一个夏季的午后,我坐在自家门槛上,透过炽热的阳光看着思姐心不在焉地看守地坪里的稻谷。偶尔有邻家的鸡鸭跑过来啄米,她就举起扫帚装腔作势,嘴里喊出“戚戚”的驱赶声。鸡鸭受了惊吓,就跑出地坪,去附近的草丛里寻觅食物。
黄灿灿的稻谷如一颗颗金子般铺在地坪里,充分享受阳光的蒸腾。那时候村里还不曾有水泥地坪,晒谷时为了防止稻谷跟沙粒混在一起,农人就用牛屎荡地,牛屎硬了结了壳,其功效如水泥地一般。
思姐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,像她身边的猫一样无精打采。那只猫在她的脚旁,不住地打哈欠,阳光对于它来说只有催眠的作用。它不时地用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看对面的我,它的瞳孔此时缩小成一个“1”字。晚上我见它的时候,瞳孔是圆溜溜的“0”字。
突然,那只猫浑身一惊,逃难似的跑到屋内去了。
昏昏欲睡的思姐被猫的动作惊醒,却看见金灿灿的地坪对面走来一个俊男子。男子背着一把一米多长的猎枪,手中提着一个血淋淋、毛茸茸的东西。
那个男子朝思姐走了过来,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,不知是因为看到了思姐发笑,还是因为阳光太强烈的缘故。他手里的东西还在抽搐,猩红的血滴落下来,染脏了地坪里的稻谷。
“你是思思?”那个男子眯着眼睛问道,扬了扬手中的东西。思姐看清楚了,那是一只中弹的黄鼠狼。
思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点点头:“是啊!我就是。”
“哦。”那个男子见思姐承认了,迈开步子朝前走。
思姐拦住即将走进大门的男子,迷惑地问道:“你是谁?你怎么知道我?你来干什么?”
男子将血淋淋的黄鼠狼扔在思姐家的堂屋里,将背上的猎枪取下来放好,回答道:“我是来送礼的。呶,这只黄鼠狼送给你爸妈喝汤。我追着撵了两个山头才打中它。”
思姐看了地上的黄鼠狼一眼,心里一阵痉挛。
“你爸妈呢?”男子问道,探头探脑地朝里屋看。
思姐有些不高兴,淡淡道:“干吗给我爸妈送礼?他们还在睡午觉呢。”那只猫蜷缩在堂屋的角落里,瑟瑟发抖。
男子仔细将思姐打量了一番,笑道:“你不知道吗?我是来相亲的。本来我家里和你家里说好了选个良时碰面的。但是你妈说你性子倔,所以叫我先过来看看你。”男子见他的猎枪上染了一点儿灰尘,小心翼翼地用袖口将灰尘擦干净。他很爱惜他的枪。
思姐没好气地说:“看了也没用,过两天我就去城里打工,不会在家里待太久。”
那只黄鼠狼还在抽搐。那猎枪是散弹枪,一枪打出去,就是一把散开的铁蛋子。黄鼠狼大面积受伤,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面目。
思姐很是担心,莫非这个男人打到的就是经常来到窗前陪伴她的黄鼠狼?
伯母手捏一把蒲扇走了出来,见了地上的黄鼠狼,吓得后退了两步,再一见这个男人,马上满脸堆笑:“哎哟,原来是许秦哪。来来来,快来屋里喝茶。”
后来我才知道,许秦是离我们村大概三十多里的一个偏僻山村的猎人。二十四岁,正处在本命年。俗话说:“本命年犯太岁,太岁当头坐,无喜必有祸。”也正是因为这个,许秦的家里想借喜事冲冲煞气。
他家里还劝他这年头少打猎,一则是山上的野生动物日渐稀少了,以往一晚上可以打四五只兔子或者獐子,现在一个晚上能碰到一只兔子或者獐子就算幸运了。二则还是因为本命年的事,手头少染血事。
但许秦不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