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桓王殿下告进!”
几乎没有半分顿挫,三九冲着殿门拱起手来,高声禀报:“桓王殿下告进,祈陛下召见。”
殿内没有半点动静。
千山看着满身死寂的端方帝,忍不住小心开口:“陛下,是桓王殿下……那个,姓梁的书生,还在桓王府……”
“嗯?”端方帝表情动了动,却仍旧显得发钝。
千山躬身低头,缓缓说道:“陛下救下三小娘子性命那天,曾将、梁生被追杀之事,交给桓王殿下全权办理……”
端方帝仿佛刚刚醒来一般,精神一振:“正是呢。要不怎么说我们祖孙心有灵犀?朕刚想让阿衍准备接驾呢!来,快让他进来,朕想他了!”
“……是。”千山看了端方帝一眼,低下头去。
一层一层传召下去,郁衍大袖摇摇进了宣政殿,看见端方帝便笑了起来:
“皇祖父小心御史又要弹劾!召见孙儿而已,怎么不在后宫?反而在中殿?孙儿来此又不是为了政事。”
“你这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子!”端方帝呵呵笑着戟指指向座下常服俨然白衣飘飘的桓王,“穿成这个样子,就不怕京城的小娘子们发疯么?竟然还进宫?万一朕新册的美人爱上你,怎么办?”
“祖父!”桓王哭笑不得,掩住了眼,半天,才放下手,满面通红地质问:“祖父,您这样胡说八道会害死孙儿的好不好?!”
端方帝哈哈大笑,倒在榻上,颇有些不羁的韵味:“你来做什么?梁生的案子结了?”
“是。谋财害命而已。”桓王叉手低头,大袖遮脸,躬身下去。
端方帝慢慢坐直,看向他的头顶,半晌,方哈地一声,重又倒在榻上,声音中流露出无尽寂寞:
“随便吧。”
桓王身形一凝。
“还有旁的事情么?朕正要去后宫看画才人的歌舞。”
画美人乃是西域进宫的异族美女,最擅单人狂舞。端方帝一旦去看,便会痴迷,不眠不休,没个两三天是不会罢休的。
桓王姿势不变,稍停了停,笑眯眯地抬起了头,有一丝不大好意思:“听说,那天见到的那个,和国公府的,三小娘子去女学了……”
“嗯。嗯!?”端方帝惊诧地看向他,“你说什么?”
他这孙儿自回京起,对京中一切人事物都不肯过问,这简直让他焦头烂额。
“呃……梁生,毕竟是三小娘子所救,所以在街上听见个传言就急了……”桓王说话的气息有些乱。
端方帝的嘴角高高扬起,两只眼也满意地弯了起来:“哦,听说她去女学了!”
“这个……”桓王斟酌着用词,半晌,方道:“三小娘子是个果毅的……孩子!女学又一向……呃,所有地方都欺软怕硬的。我只怕……”
端方帝歪头看着自己明显有些发窘的长孙,呵呵笑。
桓王索性不再说了,肩膀一塌,光棍地抬起头,一脸“算了我就这德行了”,大声道:“三小娘子带着石磐,那是必要闯祸的!”
“女学山长可是长公主,你姑奶奶。”端方帝笑嘻嘻地直直盯着双颊映上了可疑红晕的长孙。
桓王瞥见他的目光,忽然不高兴地放下脸,冲着端方帝皱了皱鼻子,转开脸,说话也无比流畅起来:
“梁生担心他的救命恩人而已。
“何况,女学才是真正的鱼龙混杂,什么人家都有。万一什么陛下看重、皇后赐赏的传言进去,只怕对她是绝无善意的。
“皇祖父宠爱她,就该少疼她一点。须知您的宠爱是杀人的最佳利器!”
端方帝愣住。
忍了半天,桓王似是实在没忍住,抱怨道:“尤其那位三小娘子竟然带着石磐姑姑进女学,这不是要戳着姑奶奶的肺管子了?
“便再伶俐,也不过是个八岁的丫头,她从哪里把握这个分寸去?我看这一趟,她就是纯惹祸去了!祖父若真是宠爱她,就该管管!”
端方帝哈哈大笑,好笑地看着长孙:“你这孩子,终于被那梁生撺掇得,像个真人了!”
桓王怔住。
端方帝越发笑得和蔼,甚至带了一丝伤感:
“祖父看你这两年笑得辛苦,其实比见不到你们兄弟,还要心疼。阿衍啊,你自幼是在我身边长大的。你所有的兄弟里头,祖父最疼你……”
桓王瞬间湿了眼眶,眼皮一抖,泪珠大颗大颗地掉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