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酒好喝吗?”李叔不答反问。
“有股子难得的清香,很像果酒的味道。”
“这酒是你娘当年酿的,就留了这么一小坛子,今儿就留给你了。”
“怪不得那.....那诗?”
“也是你娘教的,我哪儿会写什么诗啊!你娘是个很有才情的人,张口就是学问,这诗就是之前我们一起赏月时她念的。”
“哪是她随口念的,这明明是人家李白.....”夏悠悠小声念叨了句。
李叔并未察觉,又继续道:“怎么,你这去了南山道观一趟,回来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一样,是那小子欺负你了?要是他不好你就说,我这个做叔的也好替你出口恶气,把人给绑回来,痛打他一顿怎么样?”
他话中所指的自然是萧恒。
经过先前那么一茬,二人之间已经进入了一种很微妙的关系。比如当他们俩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时,神情乃至是语态都会变得不是很自然。虽然彼此还算客套,可也客套的太过生分了些,无论是谁,都能看出来,李叔也不例外。
夏悠悠话到嘴边,也没有否认,而是仰起头来,灌下了半杯酒:“叔,照你这么说,你会帮我了?如果,我是说如果,如果我家大人他真的欺负了我,你会帮我把人绑来揍他一顿吗?”
“当然,你叔我虽然年纪大了,身手也不及那小子,但为你出口气还是能做到的。再说了,他也不至于真的跟我这个老家伙动手吧。当年你娘在姜国的时,我们这几个老的,都是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子看待的,现在即使她不在这,苍天有眼,我们还能再遇到你,怎么会看着你受气!”
他说着,目光扫向了身旁的人一眼:“那小子原先我也是一直不喜欢的,可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,也能看出他是个面冷心热之人。而且年纪轻轻做事沉稳,对你也算好。你虽聪慧,但还是不够沉稳,跟在他大人身边,也能稍稍叫人放心。不过话说回来,年轻人之间相处,还是不要只顾着赌气。”
“叔,听你这话,你对我家大人的态度前后变化还真是挺大的。”夏悠悠叹了口气。
她很难解释清楚自己此刻和萧恒之间的关系。说到底,一方面她担忧镜子迷宫中所预示的那一幕真的会发生,但同时她也知道,不应该为没有发生的事情而平白无故的担忧;另外一方面,她是为自己对萧恒的怀疑而感到羞愧。特别是这份怀疑,被萧恒当即就准确的察觉到了!这叫她怎么去面对?
“没什么,都是误会。”夏悠悠摇了摇头,将杯中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:“是我,是我让大人伤心了。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,说了不该说的话。”
“那也无妨。”李叔怔愣了一下,却也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:“萧恒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心胸狭隘之人若当真只是误会,你又有知错的意思,想必他也不会计较太多。你寻个时候好好跟他说清楚便是了,而且你一个女儿家的,再不济就语气放娇弱几分,别那么直接。他还能为难你不成?”
话说到这,他有些欲言又止的看向了身旁的小丫头:这姑娘,别的暂且不说,倒是学会了她娘的那股子倔脾气。直起来一点儿不像个姑娘,若是想要让她示弱,怕是要比登天还难。不过这都是年轻人之间的事情,他这个老家伙也不好直接插手,只能言止于此了。
李叔缓缓吐出口气,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:“对了,你前几日从林子里带回来的那个野小子,一直放在我这儿的。我这几日在几位长老那儿找了些偏方,还特意寻了你黎叔和巫医过来看过,身子骨不错,没病。就是常年待在林子里,性格孤僻,若是想要和正常人一样生活,恐怕有些难。就比如说吃饭,那小子竟然欢吃生的东西,还是带血的肉,就直接往嘴里送,这个你可要管管。”
夏悠悠的一只手还搭在李叔带过来的那只鸡的鸡腿上,正要撕下,听到这话,顿时也愣了愣,很快皱起的眉头就又疏散了几分:
“他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生活在林子里的,又没有人给他做饭,能安稳的长到现在就已经不错了。至于,茹毛饮血,这些习惯,确实要改。否则日子久了是会生病的。这个你不用担心,交给我,我来照看他。还有就是,等在这里再住些日子,我们回京都城的时候,我也会一并把他带走,不会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的。他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,也被我们带了出来,就应该开始有新的生活。”
......
这晚,是夏悠悠来到这个时代之后,第一次在无事耽搁的情况下这么晚才睡。很难得地,找回了当年熬夜的感觉。直到李叔自称他那把老骨头再也扛不住了,要先回去睡觉之后,夏悠悠还是一个人提着酒去了屋顶,又自己坐了许久。
盯着月亮发呆,完全都没有注意到。此时,她斜后方的屋檐下,萧恒也因为心事未睡,一直在院子后面坐着,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。
一直就这么到了下半夜,回到房里浅浅地睡上一觉。
第二天一早,吃过早饭便开始整理之前从林子里带回来的黑木匣子,以及林慕远留下来的那些信。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,又让小七找来了些纸币,慢慢地梳理着这段时间从各处得来的线索。再连接上这些信件以及之前发生的种种,寄希望于可以将这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联起来。
这个活儿不仅做起来费时间,也非常的费脑子。
夏悠悠一连忙活了好几天,才勉强有了些思绪。现有已知的这些情况,都和她与萧恒之前的推测整理差不了太多,只是又补充了一些更为详细的细节罢了。在那些信里,她甚至还了解到了林慕远当时来到这里后的一些自传、包括她做过的那些事情。因为能从那些个信件中读出林慕远的习惯、那些熟悉的语气也更能让夏悠悠觉得亲切,让她觉得自己还是属于另外一个时代的,故而,一有时间,她便会把那些信拿出来仔细地叠在一起,一封一封的,一遍一遍的,再读,再读。
小七还以为她是思念母亲,也跟着劝了好久。却不知夏悠悠她只是在思念某一种....让她感到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罢了。
还有那只黑木匣子。
虽然许道人让人转交给她的那样东西上,有着和黑木匣子一样的刻度和标记。可夏悠悠试过很多次,若是单凭这一个东西,还是很难将匣子打开。再根据林慕远留下的诸多线索显示,若想要打开这只匣子,还需要另外一个东西,而这个东西应该是被她留在了夏翊的手中。
这也是一件让她颇感头疼的事情。
林慕远竟然留了东西在夏翊的手上,这便说明她当年所做的那些事情、或多或少,夏翊是知道一二的,又或者说,他二人当年并非如夏悠悠之前所了解到的那样:从相互欢喜再到相看两厌,并没有什么情感破裂、一别两宽、死生永不相见,而是存在着其他的可能。
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,夏翊对于林慕远的整个计划究竟是一知半解、还是全部都知晓呢?他是站在哪边的?
这些都需要去查验。
毕竟如那些信上说的:在这个计划里,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,即便是京都城的那几位。
还有,等她回去了之后,又该如何开口从夏翊手中拿回那样东西,才不至于引起他的怀疑?这些都是需要费心去想的。
剩下的日子里,夏悠悠除了一方面要教导张允如何像个人一样的活着;另一方面又花了很多力气和功夫,试着想将关于守灵人家族的一切,都用她的方式记录成册。
越写就越忍不住感叹:这世间竟有如此诡秘的家族,她还与这个家族有着关联,甚至因为身上的特殊血液,她将无法摆脱其中的命运!她也曾经和萧恒一起分析过所谓的破镜和入境的能力,那或者就是一种,在特定的环境和场景下,身体里的某些东西和特定的磁场之间所产生的微妙反应,在这种反应下,能够看到寻常人所看不了的东西。这可以被称之为一种病,也可以说是超乎常人的感知能力。
说到萧恒,这几日与他之间的关系也还是像之前那样拧巴的很。夏悠悠很想像李叔说的一样,找个机会去与他好好说说,可每次见到人了,话到了嘴边,都会莫名其妙地咽下。
就这样过了些日子,他们终于等来了陆小娘子醒来的消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