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好她病了,可以假装高热烧坏了脑袋,做个女学堂里的笨蛋老末,安安稳稳,远离祸患。
理完头发,系上红绳,见女儿的精神头的确足了许多,唐氏这才噙住欲滴的眼泪,结结实实松了口气,“又到了年底,你阿爹那老杀才就跟棵树似的长在了都察院里,拔都拔不走。现在还有什么事能比过我家阿蛮的身体康健……”
话音未落,屋外就响起阿爹喜悦而急切的声音,“吉群!吉群!”
“哎,子明,怎么了?”唐氏扭过头回应,同时很快地用帕子压了一下眼角。
谢晟闻言到了她们这屋里,连沾满落雪的大氅都未来得及脱下,“午前我听说阿蛮醒了,高兴得都没吃下饭!这不,处理完公务,赶紧回来与你们一同喝腊八粥!”
谢疏影抬眼望向阿爹。阿爹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清正御史,巴蜀的风霜也还未在他的脸上刻下道道痕迹。
“小阿蛮!”谢晟到床边来抱她。
“你去把这身衣裳换了再来!没得又过了湿冷气给女儿!”唐氏用胳膊肘推着丈夫笑嗔。
天色将晚,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炉饮粥,聊着曾经熟悉无比的话题。谢疏影眼眶微微泛红,各种思绪在她腹中百转千回。
谢晟双目炯炯,盯着铜炉里烧得正红的热炭,忽然直了直腰杆,提了一句:“年头上国公府要办场宴席,公爷下了帖子给我,还说夫人特邀家眷同去。”
“公爷和夫人真是太客气了!本来,咱们阿蛮进去国公府的女塾就是承蒙两位贵人抬爱。他们这样厚待我们家,可怎么报答是好啊!”唐氏轻柔地抚摸着女儿脑后垂下的碎发。
如果谢疏影没有记错的话,胥国公办的这场大宴席会有许多朝廷大人物参加,其中就有他的妻弟怀庸侯陆同耑,世子陆澄随同赴宴。
宴会后,本来与世子定亲的聂家匆忙退亲。
而且,不知缘何,父亲与胥国公张焘的关系就此急转直下,我挑你的刺、你砸我的饭碗,只因怀庸侯在皇帝面前说情,谢晟才得全身而退。
而她当初是因病没有参加这场宴席的,想来真是错过了许多的精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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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月初五,艳阳高照。
胥国公府的春日宴上贵人云集,叫得上名字的和叫不上名字的在京官眷们齐聚大花厅,万花丛都捧着陆氏这个光彩熠熠的女主人。
国公的小女儿张三娘与谢疏影情同姐妹,在席上坐腻味了,就拉着她到园中赏梅。一个大丫鬟远远地跟在她们后面,随时待命。
走到园子西边的小石桥上时,两人听到了一男一女的笑闹声。
张三娘立刻红了脸蛋,要把同伴拖回席面上去。
谢疏影很淡定,假装什么也不懂,贪玩调皮硬要留下:“三娘别走!你还不知道他们是谁呢,先看看再说啊!”
她其实知道这对男女是谁。
现在是仁泰九年的正月,皇帝的侄子保和郡王与妻子徐氏新婚不久,正是蜜里调油、如胶似漆之时。
不过这位王妃红颜命薄,婚后几年就一病死了,也没留下半个子嗣。之后保和王就续娶了张三娘为王妃。
原来他们夫妻缘深,早在这时候就见过面了。
只听保和王萧世青同王妃笑言道:“真是苦了我那可怜的弟弟,大好的日子被淑妃娘娘关在宫里,一步都不许离开。谁家会这样苛待自己孩子?”
两人转了个弯儿,慢慢朝着这边走来。谢疏影透过层层花林望见了王妃的脸,清雅秀丽,小巧玲珑,神态上还有几分与张三娘相似。
“你别这么议论淑妃娘娘与楚王殿下。他人有他人的教子良方,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想法……”
王妃的语气稍带着些狎昵,甚至还有些不合礼数的倨傲。
他们口中的淑妃,即是将来长乐朝的太后唐氏。
而那个楚王,就是在未来不动声色毁掉谢疏影清白名节的长乐皇帝——萧憙,萧弈之(注:字弈之,古时男子及冠而有字,因此前期只有谢疏影和他本人知道)。
谢疏影捏紧拳头,恨意霎时填满了胸膛。
她没有注意到,此时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,正在身后紧紧盯住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