旭日初露,晨光催人醒。
两人重新收拾行装,将昨天从五人身上搜来的物品清点了一下驮在马背上。
蓝晴:“我们还要去那里吗?”
“从此,咱俩身上都背着人命了……恐怕,我们也再回不去了。”朔阳稍微停顿了一下,又说:“毕竟杀的是显贵,名不正言不顺的,你身后那位王子唯一的法子就是将罪责归到你我身上。”
“啊,可……是他让我们这样做的呀。”
朔阳:“其实昨天我想得很明白了,从我们出门那一刻,就已经是弃子了……”看到蓝晴低着头,朔阳走到她身边,手轻轻揽在蓝晴背上。
没一会儿,蓝晴又躲开了。
“你后不后悔……”
没等她说完,朔阳:“不后悔!我能明白,其实你背负的东西一点都不少,所以才会把王子当成救命的稻草,甘做马前卒。”
蓝晴:“不过确实没有细想过,杀个人会惹来这么……”
朔阳:“别太担心”
“那我们怎么办?”
朔阳:“我也不知道……”
两人接着前走,脚印变得歪歪扭扭。
朔阳低着头,揪着胸前还带着血渍的衣服,一路不语。
从他们“逃离”闲迟居开始,似乎一切都变得不合常理。在武艺上,朔阳并未有师承,仅仅是靠着数年来的刻苦操练,重复一个人的攻、守。从一开始的示弱,到将五人分而杀之,他唯一的感觉就是,似乎在那种杀戮的状态中,他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,冷静且敏感。那时候的他看似坚毅,但朔阳清楚的知道自己和当时的那个人并不相容。
如果说是因为昨天还在那种状态下,他只有心惊,心惊到胀得脸上火辣;那今天,他止不住地恶心。好多次,他想把蓝晴支开,自己偷偷地把胃里所有酸辣的污秽一次吐个干净。
蓝晴却没有任何要远离的意思,和马儿紧紧地跟着他身后。她几次提气想要开口,但看到朔阳煞白的脸,又都生生咽回去了。
朔阳终于再也忍不住了,都来不及把缰绳抛给蓝晴,就往后一甩直接捂着嘴往前冲去,没跑几步便吐了起来。
蓝晴捡起缰绳,看着一边的他,似乎松了一口气。
许久,朔阳换了个地方,把沾到手上的污秽偷偷擦到地上,又轻咳几下,略显羞涩地向蓝晴走去。
蓝晴也低着头。
朔阳也不知该怎么开口,只是在她身边站了一小会儿,清了清嗓子,对她说:“绳子给我吧!”
“嗯。”蓝晴瞥见朔阳伸来的手,虽然是手背向上,还是能看出紫青的指缝中夹带的脏污。她没说什么,从身上找来一小块细布,一把抓过朔阳呆滞的手,轻轻擦了起来。
朔阳面带尴尬,想要抽手回去,轻轻试探了一下,蓝晴没松,便不坚持了。
蓝晴:“昨天……我没想到你动手起来这么厉害。”
“嗯,其……其实,现在也觉得后怕。我,我也从没有想到过,自己能……”
蓝晴:“昨天的你,真的是吓人……”她看到朔阳不解地看向她时,又语气一转,“不过,今天的你,我就感觉,没那么害怕了。”
“哦。”
“我就感觉昨天的你,像一个只会杀人的疯魔。”
“我都吐成…今,今天好点了吗?”
蓝晴一笑,“好多了。”
二人接着上路。
蓝晴:“真想不明白,整天拿棍子下比划都可以这么厉害……”
“嘿嘿,我也不知道,先生说的。先生说他不会武艺,只有这么一个办法,所以我才……”虽然他话说得潇洒,但朔阳心里很清楚,自己绝不敢再让另一面的自己出现了。
他知道,凭借自己目前的心性,根本无法驾驭杀戮。
虽然朔阳也知道,只有当他因为要守护某一个人、比如蓝晴,或者是保护某一件心爱的事物,所谓的杀戮,才会是正义的。可终究他年纪太浅,千事万事、往往不知该如何分辨对错;却哪知,世事根本就没有对错,只有立场不同。
“那我们……”
朔阳:“无处可去了!唯有……落草为寇了。”
“啊?那可不行!”蓝晴难以置信,这话从朔阳嘴里说出来简直像是一个晴天惊雷,她一个女儿家、第一次完成王子交待的任务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。“好歹我们杀了铭辉有功,不至于吧?”
看着蓝晴激动的神情,朔阳打断她:“刺客本就该栖身于黑暗的。”语出后,他马上又觉到自己的声调太高,稍缓一会,他盯着蓝晴的眼睛:“之前我们不是说过,咱俩,本已是弃子。”说完之后,朔阳就转身不再看她了。他心里很清楚,分明是自己想和蓝晴在一起,其实他们回去的话也未必是死局。
这个时候,朔阳所谓的最坏的准备,其实是夹带了自己的私心的。
当然,他还不知道,啟老已经投效了商紬王子。
风凉催日斜,闻到炭香不见烟。
两人走到一座小院前,柴门未掩。
为了在匪窝里能少些事端,朔阳刚刚把蓝晴扮得蓬头垢面。至于他自己,则完全不需要装扮,神魂俱在。
蓝晴:“怎么,这就是你说的二楞他们帮……”
“对。”
“不会吧,这分明就是……”蓝晴没有接着说下去,眼睛盯着陆续从屋里窜出来的七八个人退到朔阳身后。
没等朔阳开口,为首的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开腔道:“我知道你!”
朔阳轻轻点头,“二楞哥!”
二楞:“我嘴笨,让我家三宝跟你说吧!”只见他身后走出一个比朔阳年长不了多少的少年,“小阳兄弟。”
这人自然是三宝了。“先前,兄弟栽种路标小树的时候我们也见过。”
“不错。”
“应我二哥之请,兄弟栽种那些小树的时候故意绕开我们这里,还颇费了些功夫。这份情我们领了。”
朔阳一笑,“不打紧的,三哥言重了。”他知道眼前这人还是认识几个字的,比他哥哥或者是其他流难过来的乡民还是好沟通得多。
三宝:“虽然咱们有过些交往,可我前两天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些的。”不等朔阳面露疑惑,他接着说道:“大队人马驻扎在东南二十里处,敢问贤弟,你们意欲何为呀?”
周围的人看三宝神情有变,顿时围了上来。
朔阳将蓝晴挡在身后,匆匆道:“三哥莫慌,你说的人马,小弟毫不知情,真的。不过,这不该这么快呀……”
三宝皱眉,亮出藏在身后的棍子,重重杵在地上,道:“你还有什么话说。”
朔阳擦去额头上的冷汗,“三哥,这队人马意并不在此处。你听我解释。其一,我家先生在那个地方讲学,而且当朝王子也赫然在列,那些人大概是做保卫之用。其二,就在昨日,小弟动手杀了几个人,他们……可能是为了我们,但绝不该这么快才是。”
“哦?”
朔阳:“凭三哥的手段,恐怕我们刚过二里外的那枯树,你就知道了吧。我们牵来的那五匹马,正是杀人后得来的。”他感觉自己握着蓝晴的手心被汗浸湿了。
三宝:“那兄弟的意思是……额,刚你说的,我自会叫人去查证。”
“三哥,我就直说了。既然我身上背着人命,自然来求一个庇护。大家尽管放心,诸位的所在,小弟并未向外人提及过。三哥也大可叫人去那处查看一下,半日便可回来。”
三宝盯着朔阳指着的地方,不再言语。
朔阳:“稍后,我二人便退到那枯树处,等诸位一天的时间。若是能得到大家照拂,我们便会携五马来投效;不过,我也能懂你们的难处,若是不成……我们一日后再走不晚。二哥、三哥,你们觉得,这样可好?”
二楞看向三宝。
三宝点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