包厢内片刻的死寂,丁太太茫然,“江姐,大公子是不是不太高兴啊?”
“他有什么不高兴。”江蓉推倒牌,“改日再玩,今天撤了。”
赵太太紧随其后收拾牌桌散落的钞票,“我也回家报喜。”
丁太太打趣,“你也太性急,门当户对的亲事,到嘴边能飞了?”
“不急?”她撇嘴,“赵家比得过万家显赫?陈渊不一样退婚了嘛。”
“万喜喜跋扈,哪个男人受得了她。”丁太太取下外套,“江蓉敢提这茬,她肯定有把握陈渊答应。”
赵太太喜滋滋,“霁九平日眼光高,真高对了,陈渊一表人才,天赐的良配。”
赵董原计划在附近的酒楼应酬,机场原因航班取消,客户来不了,他索性到会所接赵太太。
“志凯,天大的喜讯。”赵太太搂住他脖子,“霁九的婚事谈妥了。”
他拧眉头,“哪家。”
她得意邀功,“陈家。”
赵志凯横眉冷目,“我不同意。”
“你不同意?”赵太太生气,“你有更好的女婿人选吗?”
“陈渊是好人选?你太天真了。”汽车发动后,赵志凯甩出昨日的报刊,“你自己看!”
赵太太翻开,硕大醒目的标题——富诚集团陷入境外公款风波,稽查组二次进驻。
“嗐——”赵太太没当回事,“我晓得啊。是陈政有问题,陈渊没问题啊,而且他有道行,陈渊在商场是出名的鬼见愁,你之前不是也发怵他的手段吗?不愁东山再起。”
赵志凯气得脑仁疼,“你蠢不蠢?你以为陈家还起得来?你现在把霁九往火坑里送!”
“至于吗。”赵太太没好气,“陈家暂时落魄,可根基稳,底子厚。你的几十亿资产啊,没陈家的零头多,陈政在瑞士的现金就有六十亿,资产岂不上千亿了?霁九嫁给陈渊,长远看是咱们赵家高攀,我千辛万苦巴结江蓉讨来的,你嫌什么?”
赵志凯冷笑,“陈政的六十亿最后一分不少,全流回省里充公,他一辈子白折腾,你信不信?”
赵太太一根筋,“和陈渊有干系吗?他又没插手。”
“我收到风声,陈翎要整顿陈家,首当其冲对长房开刀。”赵志凯面无表情望着赵太太,“陈翎是什么人物,你大概猜到江蓉母子的结果了。”
她愕然不已,“对长房开刀?什么缘故啊。”
赵志凯精明得很,“陈翎出手,自然是长房作死。”
***
陈翎连夜前往市政大厅,约见郭霭旗。
郭霭旗的秘书直接带他上楼,“郭教员下班没走,他支会我,您百分百会来。”
陈翎笑了一声,“老师果然了解我。”
秘书语重心长劝诫他,“了解归了解,我觉得您还是避嫌。”
他沉默。
到达总教办,陈翎叩门,“老师。”
郭霭旗戴着一副老花镜,在查阅新更正的法律条款,没搭理他。
陈翎摘了警帽,自行落座,“长安区局的案件,您有耳闻吗。”
“当然有。”郭霭旗“啪”地合住文献,“陈翎,你侄子厉害啊,赤手空拳抓绑匪,我颁布一个见义勇为的证书好不好啊?”
陈翎被噎得够呛,他身体前倾,双手交握置于膝间,一言不发。
“你是老警员了,从警二十年,十三年卧底一线,你在省里有大功——”
“老师。”他打断,“我调查过,老二的确冤屈,是陈政将他当成替罪羊。”
郭霭旗伸手,“陈政签字画押的口供。”
陈翎不语。
他继续问,“检察院批签署的释放书呢?”
办公室内鸦雀无声。
郭霭旗怒不可遏拍桌,“铁面无私,法大于情,这八字原则,你是警界的标杆。当初你年轻气盛都没犯过错,如今你准备功亏一篑吗?上级那样器重你,宣传你,你务必沉住气。”他平复下情绪,“富诚是全省知名的上市集团,历届商企排名,没掉出过前三。董事长转移公款,影响极其恶劣,对金融财政是巨大损失,虽然在侦查阶段,尚未逮捕,上面高度重视,没有部门批准,谁保证陈政的儿子不曾参与?”
陈翎烦躁解着衣领,“他无罪的物证确凿——”
“指控他的人证呢?翻供了吗?”郭霭旗逼视他,“江蓉是陈政的妻子,她作为内部人士,亲口揭发陈崇州的分量有多重。”
江蓉的证词,在目前非常致命。
她不仅是内部人,由于和陈政的婚姻关系,更被扣上“知情人”的帽子。
即使物证可以证明陈崇州的清白,人证的口供存在较大出入,照样有嫌疑。
陈翎站起,走到办公桌前,手撑住桌沿,略弯腰,“郭老师,江蓉与何佩瑜有长达数十年的私人恩怨,不排除她公报私仇作伪证。”
“这是你的家务事,她到底有没有作伪证,你想办法摸查,查明再议。”
“那老二——”
“陈翎。”郭霭旗警戒的口吻,“你先摆正自己位置,有些事能不能过问,你明面干预,会不会留下话柄。”
“我问心无愧,老二确实冤——”
“你无愧,不代表外界眼中,也无愧。人言可畏的道理,我教过你。你爬上金字塔尖有多么艰难,你跌下去只需一瞬间。”郭霭旗再次驱逐他,“我下班了,你师母独自在家,我不放心。”
陈翎从市政大楼出来,胸腔堵得慌。倚着车头点烟,呼啸的北风刮过,像刀子似的,吹得皮肤生疼。
指缝间的烟头刚燃起,又冷冷清清熄灭。
陈翎心不在焉撕开烟纸,一点点碾碎烟丝。
顾允之拿着手机钻出驾驶位,“陈厅,医院通知沈小姐苏醒了,已无大碍。”
陈翎看向他,攥紧烟丝,手背青筋一缕缕鼓胀,“过去一趟。”
老宅那头,江蓉在庭院下车,陈渊迈步进客厅,杨姬没有尾随。
芬姐递给他一条热毛巾,“大公子,公司的现状还稳定吗?”
“你退下。”陈渊接过毛巾,一脸寒意,“不许任何人靠近。”
江蓉正在换拖鞋,闻言蹙眉,“你打发走她们,谁伺候我?”
陈渊忍了一路,终于忍无可忍,手臂猛地一扫,茶几上的杯盏果盘摔碎在地,四分五裂,“我伺候您,满意吗?”
芬姐吓得大气不敢喘,躲到厨房,反锁门。
“你发什么疯?”江蓉也惊住,看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