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桢站在旁听席二排角落,灼白的灯光洒下,面容清澈而明亮。
陈政是主犯,带离现场走在第一个,套着橙色马甲。开庭前,上流圈有传言,他大概率活不成。
尤为致命的一击,当属乔函润的控告。
连律师也几乎放弃辩护,未曾想判了个无期。
陈崇州走在末位,他已多日没有梳洗过,下颌胡茬没入灰色的高领毛衣,眼底遍布淡淡的红血丝。
沈桢从没见过他如此落魄。
他总是一副干净温朗,清俊无瑕的模样。
这一幕,有几分刺人心疼的潦倒。
彼时黄昏,方方正正的法庭不透一丝光,陈崇州伫立在一条通道的入口,昏暗深处,他唇形阖动,“等我。”
沈桢倏而红了眼眶,回他一句,“做梦。”
他笑了一声,笑意越来越大,短短数秒,仿佛半个世纪漫长。
警员侧身看了一眼,往前推他,陈崇州随即消失在落锁的金属门。
从法院大厅出来,宋黎哆哆嗦嗦在台阶上跺脚,“雪真大,再有5天立春了,最后一场雪了吧?”
沈桢搓了搓手,对准吹热气,“也许吧。”
“半年而已。”宋黎比划海浪的手势,中气十足,“岁月不饶人,弹指一挥间呐。”
她噗嗤笑,“陈崇州特倔,我烦他,在里面服个软,磨磨他的性子。”
宋黎安慰她,“他服什么软啊,有三叔呢,日子虽然不比外面舒服,也差不了。”
沈桢撇嘴,“三叔不管,他铁面无私。”
“有你呢——”宋黎挤眉弄眼,“你俩革命友谊,三叔卖你面子。”
她一言不发,望向主城区白茫茫的灯塔。
“三叔多有安全感啊,有势力,有血性,阳刚正派,熟男多香啊。”
“三叔。”沈桢咬文嚼字,“都喊叔了,瞎琢磨什么呢。”
宋黎心不在焉划掉一个电话,“可惜呗。他认识你比陈大陈二可早,早五年呢!”
她余光瞥手机来显,“廖主任?”
“嗯。”
“追你呢?”
宋黎没当回事儿,“他那样的条件要什么女人没有,我一单亲妈妈,十几段情史,和良家妇男玩不起。”
沈桢回忆了一下陈崇州的原话,廖坤相亲对象就有三十多个,正儿八经谈过恋爱二十来个,一半甩他,一半被他甩,“廖主任情史比你多。”
宋黎如临大敌,“那更不行了,海王撞海女,分出胜负的一天便是反目为仇的一天。”
“沈桢!”
雪地闪过一道人影,说曹操,曹操到。
廖坤气喘吁吁,“陈主任判了?”
沈桢识趣,故意不吭声。
宋黎没辙了,答复他,“六个月。”
他沉吟一会儿,“就当度假呗,在哪不是吃喝拉撒啊。”
宋黎掐他胳膊,“你去看守所度假?会说人话吗。”
“你他妈也太狠了。”廖坤龇牙,“肉都掐掉了!”
“廖主任妙手回春,自己长出肉呗。”宋黎扭头和沈桢道别,“我撤了,孩子自己在家。”
她冲进铺天盖地的大雪中,廖坤招呼她,“我开车了!捎你一程——”
宋黎没搭理,坐进路边的宝马X6,驾车离去。
沈桢歪脑袋盯着他,“廖主任多大岁数了?三十五?”
廖坤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,“虚岁三十七。”
“你和佟护士...”
“绯闻。”他言简意赅。
“我帮你撮合。”
“嗐——”廖坤端着架子,“我没认真。”
沈桢迈下台阶,他又颠颠儿尾随,“你真帮?”
“您不是没认真吗,大主任。”
廖坤搔头,“那拜托你了,狍妹。”
她踏过雪堆,摆了摆手。
沈桢的车停在十字路,被白雪覆盖,冰冰冷冷的雪色从长街南拖到长街北。
杳无尽头。
这座城市失去了纸醉金迷的本色。
却又是另一种风华。
在雪色里,渐渐映出陈崇州那张脸。
理智的,破碎的,英气的,冷漠的。
她尝试触摸他,却只触摸到一摊虚无潮湿的空气。
一辆红旗鸣笛开过,穿着羊绒大衣的男人从后座下车,直奔她而来。
天地一片混沌,沈桢眯眼辨认了许久,她跑出几步,一边跑一边打滑,“三叔,你好厉害呀!”
陈翎扶住踉踉跄跄的她,“你跑什么。”
沈桢摇摇晃晃定住,“六个月,很快结束了。”她仰面,笑容明媚,“谢谢三叔。”
他掸了掸她头顶的雪霜,“我只负责撬开陈政的嘴,无权干预审判,没必要谢我。”
“可别人不是撬不开吗?三叔出马才撬开啊,你是我的偶像。”
陈翎眉目漾着笑,“傻丫头。”
他戴着纯黑的羊皮手套,滑滑软软的,裹住她冻僵的手,“接下来有打算吗。”
沈桢不假思索,“努力上班啊。”
“还挺勤劳。”陈翎闷笑。
“三叔,我看到陈智云去长安区局了,他是探视崇州吗?”
“不。”他正色,“陈智云揭发倪影的罪行,赵桐上午已经带队去医院拘押她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