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种屠戮生灵的亏心事,也只有小时候掏鸟窝那般懵懂无知,才不会忧心。
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。陪同我的人只在坡下几棵野芭蕉下等我,我则手捂电筒,尽量把光圈范围缩小,够我摸清路线即可。
轻声慢步穿越过漆漆的剑草林。屏声凝气,夜很沉寂,风很冷,冻住所有时间,全世界似乎只剩下我了。
那些短命而在这样的荒草林中置办丧事的魂,像是脚底不经意刮过的剑草,在唰唰轻响。母野鸡察觉到了我的动静,在窝里打了个转,继而开始细咯两声,它探头慢慢钻出窝来。我停留了片刻,安静听它的声响。
手中的捞鱼网本想盖住巢穴口,却发现,在这密草中,它非但一无是处,还会误事。我把捞鱼网扔下,缓缓起身,可没等我站直,就听到母野鸡扑哧几下翅膀,从巢穴中逃离而去,消失在漆黑一片的茫草林。
我深深叹了口气。
本以为它活不过今晚而使得我良心悲痛。
逃吧,越远越好,永远不要再回来,你属于山野,属于天地,值得活下去。
我伸手进野鸡窝,那一瞬间又会觉得,会不会公的野鸡还在?
不安分的手在剑草编织的野鸡窝里摸了一圈,却没有。四颗野鸡蛋还是温热的,那是母亲孵育的温柔。
想到这,我开始难过起来。
没捕获,并没有多大的惋惜。可悲的是,这个暴露了的野鸡窝,终将被端。这窝生命的命运罗盘,将是人类杀生如麻的砧板。
我的矛盾再次提议:下回拿鸟网来。
随同而来的那人很满意地附和我这个好主意。
我想杀它,又想放它。
我的善恶,在血液交替的良知中斗争。
回到离家不远处,车大灯坏了。是报应吧。
我不敢马上进家门,在路灯下停留良久。心事重重,魂不附体一般,阴暗心虚。
仿佛这寂夜里有些怨念在逡巡穿梭着。
远野传来一声声,有被捕杀的田鸡叫喊,有叽咕鸟的幽鸣,有猫头鹰的怨啼,似乎还有蛇吐杏子的丝丝诉语,野猪却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群猪崽子下山拱食了,竹鼠爬出洞咬着嫩竹,在这无法透视的夜里获得一丝安全感,但也许明天它的巢穴就被锋利的锄头挖个底朝天……
我的心里很不踏实,有些害怕这魂不守舍的黑夜。
秀丽江山这般美好,万种生灵同生共存。而如我们这类屠戮心切,视生灵如草木,视草木如粪土的,打着博爱的道貌岸然者,还能做多久的锦绣之梦呢?
这野物或是有了灵,不然怎会令我心生畏惧。
它的声音刺破黑夜,在我听觉世界里变得可怜、可怖。
它会不会飞进我的噩梦里。
而今,我却已悔之不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