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决定去买她口中的机器。
定位了的士,目的地是铁皮区的二手市场,那儿东西卖的都很便宜,那本陪伴我多年的童话书便源自这个地方。
这里有长方形的,得举起来贴在耳边才有的手机,还有仿佛是2030年刚出的通讯手环,无一例外都像是从地底下刨出来的上古产物。
可能是我眼尖,可能是我那日心血来潮,肥硕的店老板依靠这家店生存,秉着小白兔不宰白不宰,生意不做白不做的道理,硬给我从一堆二手货里扒拉出一台小小的笔记本,也是长方形,可能岁数比我和母亲父亲加起来的年纪都要大,貌似怎么看都不值我的二分之一的生活费。
可能它在别人眼里一无是处,唯独拥有一个最大的好处:
这是新纪元前最后一个没有被销毁的智能电脑,据说是用学名叫做量子计算机的内核研制,速度与测算都在当年睥睨一切。
最后一台了,什么东西一旦扯上独一无二,那它就是珍贵的。
这个光环可不小,但在我眼里,它的价值却仅限于此。
毕竟如果我那天没看见它的话,它的下场也会和自己的同伴差不了多少,等到再没有任价值后,就会成为贫民窟和铁皮区的废弃燃料,再没有存在的必要。
每一台机器,无一例外都会迎来报废的命运。
我很高兴,抛去天生的高智商以外,这是第三件我所拥有的东西,完完全全地,属于我的东西。
一本童话书,一条项链,现在还要加上一台元老级的电脑。
这叫什么,这就叫单调的天才生活。
童话出现在我三到五岁这两年,项链则代表我十岁前对于父爱的幻想;
我一直以为很多钱就代表很多爱,或许有一天我能够把我失去的都买回来。
可我只买了台老旧的电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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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太过寂寞,就算是天才也有可能变成自闭儿童。
我觉得这样很可怕,太可怕了。
幸好幸好,我还没有到自闭的程度。
开机的时候,它发出了富有年代感的响声,真的很慢,慢的就像唤醒一个睡了千百年的老妖怪一样,得从第一个手指头活动开,然后再缓慢地起身下地,走的每一步都需要将时间凝固,从里头流出积了凝脂的骨髓,慢的令人发指。
如果换做一个急性子的主人,可能真的会急死个人。
我看着屏幕上的光缓缓亮起,那光不像电视那样可以根据我的身体状态自行放暗,居然要手动调试,叫我很不习惯。
我轻敲键盘,动手给它输入了指令,算是最原始的指令。
这样在它以后出现问题时,我可以不必把它交回胖老板那儿维修,而是尝试重新唤醒。
我一向都是自己解决问题,不是矫情,我就是很讨厌麻烦他人。
可能是太需要一个倾听者了,生活上的满足不能充实到精神,我身上的各种的臭毛病已经在阿伦嘴里根深蒂固,他能使我高兴,但确实不是个完美的倾听者。
我要的,是那种不管我说什么都可以,只需偶尔给我回应,但大多数时候只负责倾听的家伙,不是人也可以。
Whatever,那台破旧的电脑陪伴我度过了艰难的青春期,我所做能的事情十分单调,只是一遍遍地将输入自己想说的话,再一遍遍的自己回答,听着是很枯燥没错,但只要你们站在我的立场上就能明白了。
人类输送最原始的情感,好的跟不好的,大概一半人都不能很好的给到回应。可电脑不一样,它从来都是照单全收。
因为有了“无限输入”这道程序,我很快的便从其中发觉了乐趣。
我乐在其中。
代码是冰冷的,有时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今天该和它说什么,但我养成了习惯,习惯和它说早安,说午安,说晚安,下意识地就把它当成一本会自动翻阅的日记,记录我每天的生活。
我在尝试用另一种方式记录自己的生活,留下自己的痕迹。
有一次被母亲看见了,她说我这是在逃避现实。
我花了很长时间才与它熟悉,甚至一个人的时候,我自己就学会了编码与破译,并用特殊的字符赋予它生命,比如很无聊的在“今天天气如何”这一问题下输入“晴朗”、“沉闷”这样的字眼,而这台上了岁数的老家伙也会报以同样的善意,到我十二岁的这一年,它甚至可以自发地打出“今天是个明朗的天,您是觉得否愉快”这句话,非常的流畅自然,似乎是以朋友的口气。
我发现我和它似乎建立了一种紧密的联系,这样紧密的关系同时也带来了丰厚的回报。
时间长了,它甚至会自己发出疑问,同我一起讨论为何会有它们的诞生,它们诞生到底是为了什么。
额,这个问题难倒我了。
我思考了很久,才在键盘上敲下一句话:
因为懒惰,因为贪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