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话一出,赵月秋惊愕不已,脚下步伐微微加快了两分,直奔着君府的主院而去。
栖梧院中的梧桐树下,满头白发的君琛正躺在藤椅上,仿佛人事不知的闭着眸子,既是一声不吭,也分毫不动。
唯有他微微起伏着的胸膛告知了赵月秋,眼前的这个人还活着。
见到赵月秋来,守在一旁的君远峥拱手行礼,低声轻唤:“姑姑。”
直到君远峥抬眸,赵月秋才发现,眼前的少年眼中满是血丝,眸中的伤痛已然刻入了骨髓。
她走近两步,蹲下身子看着躺椅上的人,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:“表哥……”
话落,被唤之人没有任何反应。
这时,君远峥声音嘶哑的道:“从母亲离世后,父亲就一直这样,不说话,也不搭理任何人,天晴时就躺在这把椅子上,落雨时便站在屋檐下,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,拒绝任何人的探视。”
顿时,赵月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,心里难受的厉害。
她的表哥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,能让她骄傲到不可一世,不将万物放在眼中的表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,可想而知,表嫂的离世对他造成了多大的打击。
突然之间,关于之前的疑惑,赵月秋问不出口了。
她再怎么想知道那个人的死因,也不会在这时候往自己亲表哥的伤口上撒盐。
君远峥搬来一把小凳:“姑姑,您坐。”
坐下后,赵月秋忽而看见了一臂远的木桌上放着几本书,问道:“这是你看的?”
“不,这是父亲写给母亲,再由母亲读给父亲听的。”
君远峥怀念不已:“从前,闲暇之时,父亲也是躺在椅子上,时常央求母亲读书给他听,母亲很宠父亲,几乎从不会拒绝父亲,每次一念就是大半个时辰。”
话落,赵月秋抿了抿唇,实在无法说出‘节哀’二字。
就连她自己都无法放下那个人的死亡,又哪里有资格劝别人放下?
陪着坐了一个时辰,赵月秋低声道:“远峥,带我去给你娘上柱香吧。”
“姑姑见谅,远峥无法带您前去。”君远峥苦笑不已:“自母亲入葬后,父亲便封了祠堂,不许任何人进去,不过……每到黄昏时,父亲会到母亲的墓前静坐,您可以再等一会儿,随父亲一起去。”
听到这话,赵月秋立即意识到了什么:“你母亲被葬在何处?”
“就在君门陵园,骑快马半个时辰就到。”
赵月秋茫然不已:“他黄昏时去,那什么时候回来?”
“有时,一坐就是一整夜。”
话已说到此处,赵月秋明白的不能再明白,身披黄昏后的晚霞光,身披清冷夜中的银月色,不惧风雨,不惧严寒酷暑……
又过了半个时辰,躺椅上的、像雕塑一样的人终于有了动静,一言不发的往府中马厩的方向走去。
见状,君远峥与赵月秋连忙跟上。
骑上快马,三人飞驰离开。
入了君门陵园,‘谢昙缘’的墓葬在陵园最深处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。
墓是双开墓,门前的墓碑可以从中间分离一次,待到君琛百年,便会入此与墓中之人同葬。
一到此处,君琛就静坐在墓碑旁,微闭着双眸,依旧一言不发。
赵月秋上了香,见了礼。
这时,叩完了头的君远峥又道:“父亲不喜有人打扰,姑姑还是随我一同离开吧。”
赵月秋默然,看了君琛一眼后,随着君远峥的步伐离开。
他们一走,君琛便睁开满是混沌的眼眸,变戏法似的从长袖中拿出一本书,望着墓碑上的名字,仿佛人就坐在他身旁,含笑道:“从前一直是你将就我,这次也该轮到我将就你了,这是市面上最出名的作者写的新话本,我念给你听听。”
……
远远的,赵月秋听见了陵园深处的读书声。
听着,更像杂论。
君远峥脚步不停,抿唇而道:“母亲生前最爱看书,而且不拘什么事,只要拿在手里,一看就能看半天,母亲死后,父亲怕母亲寂寞,时常读书给她听,有时是正论,有时是杂论。”
话落,赵月秋垂眸,唇角紧紧绷着,也不知有没有听见。
片刻后,她忽而问道:“为何我没从上京听见君家办丧的消息?”
闻言,君远峥怅然若失:“姑姑,天家国丧下,一切都要靠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