璀错只管认真盯着火候,“我早将身边的丫鬟都支使了出去,这药是不是我煎,没人知道。”
她本没太在意玉坠的反常反应,直到过了两日——护国夫人的高热是退了下去,可人也整日昏睡,并不见醒了。
宋修又请了郎中来看,却也并未看出什么来,只重开了药方,嘱咐了些事项。
璀错却觉出不对劲来,先是令人彻查了饮食,却没发现什么不妥。第二日她又煎药时,突然福至心灵似的,抓着药材的手不受控地开始发抖。她问玉坠,“这药,是不是有问题?”
玉坠并无反应。
璀错深深吸了一口气,“是被人动过手脚了?”
玉坠依然沉寂。
璀错眸光一冷,“晏云归是学医的,这药有问题,她如何察觉不出?”
玉坠终是闪了闪,慢腾腾告知她,“护国夫人命数便是至此了,这本也是神君一劫。若是晏云归,最初便不会有替她煎药的举动,自是不会发觉。”
璀错下意识地便要将这一炉药扬掉,玉坠却倏地发烫,烫得她生疼。
玉坠只轻飘飘地唤了她一声“无清仙君”,她便明白过来。
她不能干预的。她只能再次煎好这碗要人命的药,送到宋修的祖母手里。不知道时便就罢了,如今既已知情,又如何能心安?璀错挣扎着又问了一句:“宋修日后定会查出来的,那时候呢?那时候要怎么才能圆得过去?”
“圆不过去便罢了。神君已然动了情,可以开始收网了。只是单单如此,还不够。无清仙君还需得费些心思,让这情劫更猛烈些。”
三日后。
护国夫人没了的消息,是半夜传来的。
宋修一连几个夜里亲守在护国夫人榻前,白日又要去宫里,饶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。
而护国夫人这几日除了不怎么清醒,也无甚旁的症状。是以这日夜里,他便回去睡了。
璀错替他守在榻前,一直照看着,可护国夫人临终前,甚至都未睁开过一下眼睛。还是璀错发觉不对,诊了诊脉,才发现她脉象已停了。
宋修自得了消息,到半夜只披了件薄衣来到老夫人房里,再到操持丧事,一直冷静得过分。
新皇特下了旨意,恩准厚葬。但因着时期特殊,宫里这时离不了宋修,便夺情起复。
护国夫人下葬那日,璀错也一直恍惚着,直到夜深了,她才发觉宋修不知去了哪儿。
天又开始飘着细雪,她拿了一把白纸伞,没叫池夏跟着,独自撑开伞去寻他。
她要寻的那人,一身格外单薄的孝服,立在护国夫人生前所居的房门前。
茫茫夜色里,他不知站了多久,肩上落了厚厚一层雪。细碎的雪片还在落着。
璀错一言不发,只走过去,将伞举在他头顶。
即便是在雪地里,他身上还是能闻到好大一股酒气。
璀错不知陪他站了多久,直到双足都冻麻了,因着给他撑伞,她的一大半肩头也落满了雪。
宋修忽的回过身来,紧紧抱住她。
她被这突然一抱,手上一松,纸伞便掉了下去。
雪不知何时愈发大了,点点坠下来,无声挂满了相拥在一片静谧里的两人发间。
宋修沙哑开口,“云归,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也这样走了。”
许是他声音太过悲恸,璀错心口一堵,想也未想便回道:“还有我,我会守着你的。”
“是啊,”宋修轻轻笑了笑,“我只有你了。”
他摩挲着她发上的雪,却并不肯将雪拂落下去,引诱似的轻声道:“那你答应我,会一直陪着我,守着我,好不好?”
璀错一怔,明知没有可能一直陪着他,却不能这般同他说,只能艰涩开口,低低应了一声“好。”
他呼吸间裹挟着浓烈的酒气,炙热的呼吸落在她耳侧,他几近是贴着她耳廓,喃喃道:“你既是答应了,便要永远留在我身边,无论生死。”()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