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不如死。
被动承受着无法喧嚣于口的极致痛苦,潘朵朵脑海中渐渐变得一片空白。或许是她痛得太过麻木了,竟没在第一时间察觉到,自己的视野并没有因为那凿入眼眶的尖锥变得模糊,反而越来越清晰了起来。
许久之后,直到那根刺戳在眼眶里的东西离开,痛意骤然歇停,潘朵朵才缓缓回过神。
当映入眼睛的图像,以更加清楚立体的形式地传输到脑海中,潘朵朵这才后知后觉,自己竟然并没有就此瞎了。更惊奇的是,自己的意识不知何时已与另一只眼睛也建立了联系,现在她居然使用能用两只眼睛了!
真是奇怪。
然而潘朵朵此刻已经无暇思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,她的注意力已全被自己眼前的男人给夺走了。
离她一步之遥,正有个五大三粗的矮壮男人站在那里。男人身着简单的无袖短褂,腰间围着褶皱的布匹,上面污渍斑斑,几乎看不出原来的色泽,似是沾染了许多泥水与汗液。他虽生的有些矮,身材却是十足的宽阔厚实,上身肌肉虬结,尤其是赤在外面的一双臂膀,看上去就饱含着无尽的蛮力。
这男人面孔看上去甚有些粗陋,一头褐红色的头发张扬凌乱地支棱在脑后,那蓬杂乱的络腮胡几乎掩盖住他半张脸,只隐约可见一道平直的唇线。此时他正一手支着腰,一手抵着下巴摩挲着,浓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对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。
这就是那虐待她的罪魁祸首?潘朵朵心情复杂。
这人的穿着打扮看上去真当像个疯子怪人,可她也瞧得清楚——他的眼神分明是一片清明,里头除了细腻入微的思考与斟酌,并没有任何疯狂之色。
这可真矛盾,除非他是个理智的疯子。
潘朵朵心中一抖,耐下性子去观察更多的细节。
由于眼睛只能看不能动,潘朵朵的视野十分有限。不过她还是能看出,自己正处在一间光线偏暗的屋子中,男人背后的墙壁上似乎有火烧得正旺的冶炼炉,周围杂乱地堆着很多物什,大部分像是各式各样稀奇的工具。
看上去有点像一间工作室。
她又将注意力转向男人的手,发现果然如之前感觉到的那样,他的双手十分粗糙,仿佛做惯了活计似的。他那只支在腰间的手上,粗大异常的指节间正随意卡着几件精巧的雕刻工具,其中就有之前那支给她造成心理阴影的锥子。
等等,总觉得有哪里透着一股违和感。
潘朵朵心头浮起莫名的惶恐。
雕刻工具?
她?
被工具雕刻?
联想起自己意识恢复以来所遭遇的一切,潘朵朵竟觉得所有细节,都与她心中那个怎么也不愿相信的荒谬想法慢慢契合……像泥团一样被搓揉、无法动弹、被雕刻、男人衣服上的泥渍……
她这是、她这是……变成了一尊正在制作中的泥塑?!!
这个念头仿佛一道惊雷劈响在潘朵朵的意识之中,震得她整个人从头到脚一阵激灵。
所以,这到底是是见鬼了……还是穿越?
否则,该怎么解释眼下的境况呢?
潘朵朵觉得,此刻已经不能再用正常范围内的脑洞来思考了。玄学、魔法、异世界等各种念头杂乱无章地充斥在思绪里,冲击得她一阵恍惚。
冷静,我得冷静。
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再次停留在男人身上后,潘朵朵再此凝滞了。他那一身怎么也不像是能在二十一世纪见到的奇怪的行头,让她心底深处冒出不详的预感。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声音在朝她呐喊着,向她肯定着先前被她轻易抛开的荒谬想法——没错,你穿越了!
穿越?穿到一尊泥塑里?
……现在基本能够猜到,自己恢复视力,很可能是因为男人用刻刀在她脸上雕刻出了眼睛……也就是说,随着这男人雕刻工作完成度提高,自己的五感大概也会随之恢复。
这倒不像什么被诅咒施法困在泥偶之中,反而更像是……在创造新生。要是眼前站着的不是男人,而是一名人身蛇尾的美人的话,她几乎都能肯定自己是穿到了女娲造人的现场。
然而眼前站着的的终究不是那位女娲娘娘,女娲娘娘她造的好歹是人,这男人造的……会是人吗?
他知道他手底下的泥塑里已经驻入了她的意识吗?
最有可能,男人只是在造一尊泥塑罢了。她只是他手下的一件艺术品。如果他只是在造一尊泥塑,那么意味着她之后也顶多恢复五感,无法动弹,永远被困于方寸之间……
甚至于……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。
这令潘朵朵怎么也无法接受。
然而此刻再着急也并不能改变现状,她只能按捺着内心的煎熬,被迫等待着关于自己的审判……();